2014年元旦甫过,美国又因着超级酷寒,有些地方停水停电,陆空交通频出状况。
连不畏冰雪的明尼苏达州,也破例在元月六日宣布停课。而地处南方的亚特兰大市,那天的温度,比阿拉斯加州的安克拉治还低。
冰天雪地,人需要什么?
三十几年前来美国的第一个元旦,我便已切身领受其答案。
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,就照计划和团契几个朋友出游。两个男生轮流开着一辆大八缸的Chevy Impala旧车。我们三个女生,坐在后面,吃零食,聊天,享受留学以来最轻松的时光。
车窗外,平坦连绵到地平线的德州牧场,成群牛只悠闲漫步其间;不然就是散置着钻油设备的黄土地,偶尔出现一小片挡风的矮树丛,让景观稍有改变。
我们等不及抵达德州南部的休斯敦,那里华人较多,有比较地道口味的中餐厅,犒劳在大学城没被中式食物喂饱的肠胃。
接着我们飞驰到路易斯安那州的纽奥尔良。接近圣诞节,纽奥尔良处处游客,特别是法国人区,挤得水泄不通。听说扒手也多,我们真是步步提防。
观览了路州南部,我们开回到德州圣安东尼奥,过几天就是除夕,运河旁尽是人潮,各色灯饰闪烁,满溢节庆气氛。
按计划,应该就要回学校。临时有人提议,不妨到达拉斯转一圈。
十二月30的晚上,大寒流来袭,达拉斯下了十年来第一场冰雨。
次日早晨起来,看着群树换妆成姿态生动的冰雕,才从台湾来的我们好生兴奋。但接待我们的学长夫妇却很忧心,不愿意我们在这样的天气返校。
然而元旦过后,有人要赶实验,有人要打工。吃完早餐,谢过学长招待,没冰雪天开车经验的我们还是上路了。
驶出城市,才发现不妙。苍灰天空下,触目所及,不再是牧场原野,而是白茫茫一片。宽大的高速公路变成冰原,车阵绵延数里,车行如同龟步。
到了傍晚,大家还在公路上轻移慢挪。没有手机,没有GPS,手上的地图也无法告诉我们到了哪里?
可能出了状况,前车的煞车灯亮了,开车的R直觉也踩了煞车,车子却不听使唤的往左偏行,从外车道逐渐滑入没有车辆的内车道;R有些慌张,我们只能屏息、无助的看着。
整个画面像电影里的慢动作。车子继续斜行,冲往狭长微凹的中隔地带。对面内车道上,一辆18轮的大货卡正迎面而来。
我们的车子如果不在中隔区停住,势必冲向那辆大车。大货卡鸣起响亮喇叭声,警告着。然而我们能做什么呢?
就在那瞬间,我们的车被强力的扭转了180度,车头向着原路的内车道,车尾在安全岛边缘,那辆鸣笛的货卡几乎是贴着我们车尾扬长过去。
我们的车是被后面一辆也是失控的车猛烈撞上左车尾。那个撞击没有伤到车里的人,反救了我们免于一场可怕车祸。
撞我们的那辆凯帝来克豪华车,车头有点损凹,仍然可以开动;我们的旧车却无法。
暮色垂下,警车来到,做了笔录。拖车也来了,要把车子拖到就近的小镇。
没有车,举目无亲,寒沁瑟缩的我们能去哪里呢?公路警察也许看出我们的无措,让我们挤入警车后座,带到那个小镇的派出所。
小镇的派出所警员热心的帮我们打电话询问附近的旅店。
三十多年前的北德州地广人稀,旅馆也不多;冰寒的除夕夜,路况那么糟,警觉的旅客早早投宿了,哪里有空房给我们?
爱莫能助的警员最后开了办公室旁的一个门,问我们是否愿意在那里过一晚?
那是紧连派出所的拘留所,铁栏杆隔成的三个小房间,每间有两张大约两呎宽的窄木板床,和一个有污渍的盥洗台。拘留所一角,有个简陋的卫浴间。
警员说,那个人口不满千人的小镇,大家多半认识,治安良好;拘留所只是偶尔关醉酒肇事的人。
只要不在漆黑的外头,餐风宿露,我们还有什么不愿意的?
值夜班的警员来了,很惊讶经常沉寂的拘留所居然变得那么热闹。
夜里,我们裹着大衣,半坐半躺。木板床吱呀作响,忽睡忽醒,迷糊折腾着。
终于,拘留所高墙上的小小天窗透入一线曙光。
「神怜悯的心肠,叫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们,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,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」--虽是讲神要临到人类的救恩;那个寒冻的破晓,我却对那句经文,有极其深切感动。
那年元旦,我们到小镇唯一的麦当劳买了餐点,回到派出所,和警员们一起观看电视转播的玫瑰花车游行(Rose Parade)。
假日,修车厂不营业。我们只好继续待着。等到车子修好,可以上路。
回程,我想着。酷寒时日,我们需要遮风避寒的所在--那是人自己可以修筑的。然而,我们更需要「光」。
「光」的临到,让人知道时序依然流转。光,带来活力,也带来盼望:寒冬,不是天地的唯一季节。生命有光,也是如此。
图片来源:
http://www.newyork.com/articles/travel/instant-new-york-winter-storm-edition-pictures-from-37973/
http://awelltraveledwoman.tumblr.com/page/2
延伸阅读:
莫斯科森林公园里的雪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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