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了两次门铃，不知道到底响了没。把耳朵贴近铁门再按一次，还是没听到「叮咚」。
跟打电话一样，一次没接不能定生死；两次不算叨扰，只是让对方明白我有事相告。打到第三次，除非攸关性命，虽仍未及夺命连环call的阶段，不想接你电话的人已经开始皱眉。
但我按了妳家三次门铃还不够，我跑到小区大门，确定你那户的号码，按下对讲机。
没动静。妳应该到家了啊！现在又是午餐时间，就算还在休息也得起来用餐。我停留的时间不多，反正妳家若真没人我也不会打扰到谁。综合以上观点，正当我说服自己不是烦人精、决定再按最后一次的时候，突然瞥见不远处，有一张脸从门边探出来。
我在小区门口向妳挥手，唤妳的名说是我啊。妳才整个人站出来，腼腆的叫了一声：「姐姐。」
亲爱的好久不见，我已经升格阿姨，没多少人叫我姐姐了。妳长高了，更有女人味，但模样与我记忆中那个青涩的高中女生，依然相距不远。
妳坐在我娘家客厅的那天之前，我想我见过妳。但娘家从来只是我暂时驻留的地方，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人产生交集。我只记得妈妈叫我下楼，向我介绍这个小妹妹是谁。
陪她一下，妈妈叮咛，她的妈妈待会儿就回来。
我们是怎么开始聊天的？一定是我先说话吧！妳总是这么文静。我把饼干递给妳，问妳读哪个学校？对哪一科最有兴趣？课业压力很重，是吗？从妳很有礼貌的简短答复中，我明白妳的功课向来毋须旁人操心。
我约妳每周五来我家一同参加家聚会，唱诗歌纾压很有用！妳没回话。况且有时候听到别人唱走音，也很有娱乐效果喔！
妳笑了。
将近十个年头过去了，现在与妳肩并肩坐着，人生带小妹妹成为女人，带大姐姐成为母亲。我想起妳坐在我身边一同唱诗歌，想起妳受浸当天，我如何为妳向神祷告：「一生一世，耶和华的恩惠与慈爱要随着她。让她真切的认识神、认识圣经，成为召会中的柱子……」
还有我临走前，妳送我的卡片，笔迹与文字如同妳一贯的娟秀聪颖，至今还压在我书桌的透明垫下。这么优秀的女孩，学业有成，就要迈向人生下一个阶段，我握着妳的手，何必想不开呢？
妳谈起了他。
啊，是的，每段故事里总是有个他。我静静的听妳说，帮妳抽面纸。聪明的妳其实不需要开导，而我本来也就没甚么智慧的言语。
说了一阵，约莫也是哭累了，妳停下来。我向妳报告我们分离后的生活，似乎也是一个又一个悲惨的遭遇。我告诉妳自己也曾低落，但无论如何不要放弃，要一直往前，有时似乎看不见出路，但往前走，路其实就摆在脚前。
妳听了又开始掉泪。嗳，怎么办？姐姐好像怎么说总是脱离不了励志的范围。我只好告诉妳自己曾经有好次由悲转愤，气得直想摔东西，却孬到只敢拿枕头砸墙壁。这样不会伤到手，毕竟每天还是得抱小孩、做家务啊；而且摔枕头不会打碎任何东西，我才不用扫地。
妳破涕为笑，怎么有这么孬的发泄方法？
我只问，妳都试过了吗？在爱情里我们可以是女王，不会疼惜妳的人不要也罢。但就算女王也有不完美的地方，虽不能让自己委屈，却也要学着退让。如果他这么值得，妳解释、包容和忍耐了吗？
有啊，但这些年之后，他说他依然没有办法爱我。
告白如此直接，我反倒觉得极好，我们明了再多付出都是白搭。即使习惯难戒，思念更是一种无法以理智劝退的瘾头，我庆幸妳不必再滞留于晦暗情事，因他做出的决定，妳已经知道这路不必再走，接下来，妳需要的只是时间。
妳脸上还是有泪，但平静许多。妳告诉我目前对生活的规划，虽然伤心却仍有目标，我感到欣慰。我把电话留给妳，这痛将一阵一阵来，但别忘了妳还有神，还有关心妳的家人，我就算不住在附近，只要跳上火车来陪我们去公园散步，锡安的醉汉乱走法保证绕到妳昏头转向，忘记情伤。
妳陪我走到门口，我要妳记得吃东西，准备考试不可以没体力……听我开始碎念，妳笑笑地说，「谢谢姊姊」。
看着妳，想起有次妳来找我，不说话只发闷。妳知道的，姊姊我圣经不是太熟，但因为从小在教会长大，听长辈分享或为了拿奖品硬背经，几处名言佳句逼急了我会想起来。我尝试跟妳沟通，却发现说再多话都像在撞墙。
我只好打开哥林多后书四章，跟姊姊一起读好不好？
「但我们有这宝贝在瓦器里，要显明这超越的能力，是属于神，不是出于我们。
我们四面受压，却不被困住；出路绝了，却非绝无出路。遭逼迫，却不被撇弃；打倒了，却不至灭亡。
身体上常常带着耶稣的治死，使耶稣的生命也显明在我们的身体上。
所以我们不丧胆，反而我们外面的人虽然在毁坏，里面的人却日日在更新。
因为我们这短暂轻微的苦楚，要极尽超越的为我们成就永远重大的荣耀。
我们原不是顾念所见的，乃是顾念所不见的。因为所见的是暂时的，所不见的才是永远的。」
我稍微跟妳谈一下当时的背景，说写下这些话的保罗，是如何为着神的福音争战，相较之下，我们只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挣扎。但无论灵命深浅，愿意经历神的话就是好事。
而即便我们的才能、担当与坚持能够引以自豪、羡煞众人，那不过只是瓦器的境界。只有转向神，以祂为我们的秘诀，在难处中才能够不被困住。
妳听了，眉宇舒展许多，也是说了「谢谢姊姊」。
当时我以为自己经历过瓦器里的宝贝，其实只是略知一二，还好妳仍听得懂我的解释。我以为我明白甚么叫做「四面受压」与「出路绝了」，殊不知那些濒死的心痛与绝望，在与妳分开后的人生中，正在前头等着我去体会。
我抱抱妳，说谢谢妳让我来找妳，不要谢我，感谢神。
感谢神，因为祂从未远离。妳将要经过人生的更多面向，许多路我也还在走、甚至看不到出口。再把这处经节说给妳听，也为了提醒自己，与妳分离的这些年来，我如何经历神的真实，在所有的茫然中，祂没有撇弃我，反倒成为我脚前的灯、路上的光。
为着祂曾领我走过的，我感谢，面对往后的未知，我更当觉得安然。所以亲爱的，擦去妳的眼泪，我们不丧胆，因为知道神借着周遭人事物打倒我们，不是为了灭亡， 只为显露我们的有限。当我们一次又一次被致于死地而复生，就一次比一次活着不敢再凭无定的自己，而是仰望祂，倚靠祂超越的生命、我们这平凡瓦器里的宝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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