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门在外,最怕两件事:一件就是生病,在国外看病可是贵得不得了;另一件,就是身上的东西被偷得精光。
如果你到了一个陌生国家,身上的东西被偷个精光,连驾照信用卡也没有了,你会不会心慌慌?
3月13日,从圣殿山下来以后,我们就发生了这样的事,看起来最稳重最不会出错的Tobias,身上的钱包居然在狮子门那里给摸走了。下手的,是一个拿着地图兜售的阿拉伯青年;躲进墓园以后,就再也找不到了。
这是怎么回事?
这一节惊心动魄的奇遇,让我慢慢说给你听。
(图:挂在狮子门墙面上的地图和明信片)
没到过以色列的人,很容易有两种刻版印象,一种就是那里遍地战火,每天都在躲防空警报。
其实,没这回事。由于和巴勒斯坦人之间的恩怨,在以色列遇见恐攻的机会是比较高,但每年死于恐攻的人数远远不如交通事故。除去恐攻不谈,由于执法严明,动用大量军警维持秩序,平日以色列的社会治安很好,而且和周边的阿拉伯国家早就不打仗了。即便发生恐攻,主要也是针对犹太军警和宗教人士,波及外国游客的可能性比较低。
另一种刻版印象正好相反,以为以色列既然遍地军警,治安良好,那幺肯定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。
事实上,并不尽然如此。以色列的犯罪率的确很低,西耶路撒冷部分地区也的确路不拾遗夜不闭户,但这可不等于零犯罪。在东耶路撒冷旧城一带和特拉维夫海边,由于观光客云集,窃案还是常常发生的。如果进到巴勒斯坦人的自治区,由于存在种族和失业问题,风险更高,必须谨慎小心;像希伯仑这种高度冲突的地区,根本就不建议自由行的旅人前往。
那一天我们发生事情的圣殿山北面,狮子门附近那一带,就是人口稠密,窃案也比较多的旧城穆斯林区。
(4就是狮子门,图源:陈崇基圣经考古)
狮子门和圣殿山的关系是这样的。圣殿山,构成了耶路撒冷旧城的东部,它的东、南两面直接就是城墙,北、西两面却是包裹在城里的,并且有一大部是被穆斯林区所包围(事实上,圣殿山通常被算为穆斯林区的一部分,但它周围有墙与街区隔开,也可视为独立的一区)。当你从圣殿山北面的绿门AL ASBAT GATE出来,也就是金顶清真寺的北面出来,往右就能看见城东的狮子门,门外面向橄榄山,门内则是苦路的起点,也就是耶稣从受审到行刑路程的起点。
(走出绿门AL ASBAT GATE,就走出了圣殿山,可以通往苦路和狮子门)
当我们走出圣殿山时,一眼就瞥见狮子门旁有杂货店,有一个阿拉伯小孩看着店,一脸无聊乏味的表情。
这种年纪的小孩,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念书吗?
由于水壶的水正好喝完了,于是我在店里买了两罐果汁,每一罐都要八舍客勒,相当于台币七十几块。
「你是因为同情这个小孩吗?」Evonne小声地问我。
我回答:「可能有一点吧。」
狮子门的位置,其实就是圣经时代著名的羊门,耶稣行过神迹的毕士大池也在北面不远处。1967年六日战争时,以色列第55伞兵旅的伞兵就是通过此门,到圣殿山上升起了以色列国旗,宣告以色列从约旦手中「收复」了东耶路撒冷,因此狮子门对于现代的以色列国,拥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。从这道门走出去,一眼就可以望见橄榄山,而且出城后的信道,右边(南边)是圣殿山,左边(北边)则是一处广大的墓园Yeusefiya Cemetery;路,夹在两处高地之间,而城门,扼住路的咽喉。
(狮子门一路通往橄榄山;道路右边是圣殿山,左边是墓园)
但附近环境看起来并不好,路窄,一次只能容一辆车子进出,进城后又必须与行人争道,而且垃圾多了点。
城门上两侧各有两只野兽塑像,合计四只,有人说这不是狮子,而是豹。但也有人说,不,这就是狮子!不是狮子,那干嘛不叫豹门?
(你认为门两旁的动物,是狮子还是豹?)
这一段公案我们不去说他,总之,它们是十六世纪时苏莱曼大帝安放在这里的。据说苏莱曼的前任塞利姆一世打算毁坏耶路撒冷,而被狮子抓住,直到他允诺修建城墙来保护这座城市,才得以获救。从此狮子就成为耶路撒冷城徽的主要意象,连市政府前面都摆了一只。不过也有人说,其实是苏莱曼大帝打算课重税,结果梦见有两个狮子要来吃他。当他醒来后,请人解梦,智者告诉他,你的政策激怒了神。为了赎罪,苏莱曼就建造了这座狮子门,用来拱卫耶路撒冷。
我们走出城外,正准备走向橄榄山脚的客西马尼园,补上3月9日过园而不入的遗憾。此时,我们突然发现靠圣殿山的这一侧,路旁有一棵树,树上有一双鞋,被高高地挂在枝头上。
是谁干的好事?
不,应该说,怎幺有办法成功挂上去?
很难想像有人敢在清真寺旁乱爬树,但要扔得准准地把鞋子丢上去,真不知道要失败多少次哩!
正在莞尔一笑时,突然有个年纪不大的阿拉伯青年挨到Tobias身旁,拿着一张长长的地图想要兜售。我瞄了一眼,这地图旧旧的,买了能做甚幺?
于是Tobias边走边说No,但这孩子居然锲而不舍,紧紧跟着他,还苦苦哀求起来!
「No,No,No!」
在严词拒绝之后,他突然回头就走,而且脚步走得很急。
Belinda这时突然灵光乍现,急问Tobias说:「你的钱包还在吗?」
因为,他的背包被打开了!
Tobias伸手一摸,立刻转身冲向阿拉伯青年,但那人早已奔上阶梯,隐没在墓园里头;这时很有侠女气概的Belinda,完全忘了自己的安危,揹起沉重的镜头也追上去了!
于是,路旁就只剩下两脚有病跑不动的我,还有太瘦跑不远的Evonne。
「要跟上去吗?」她说。
我放低声音说:「不要,最好留在原地。」
其实,我原本想开口叫Tobias和Belinda别追上去的,因为对方是地头蛇,溜得又早,他们绝不可能追上,「深入敌境」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,但脑子还没转过来,他们两人就已经跑到路的尽头去了。
在这种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,他们的处境有点不妙,但我们这两个拖油瓶若追上去,恐怕更为不妙,因为跑了却追不上,两下反而会分散开来,万一对方有同伙,我们就会全体陷入危境之中。留在原地,用电话联系,等他们回来,这是最好的策略。就相信在社会上闯荡多年的Tobias,能有足够的智能保护自己和同伴吧!
于是我们坐在路旁,花了点时间祷告,为他们的人身安全祈求,尤其Belinda是女孩子,盼望不要有事。
这一段时间,真是分秒如年月,骚动着人的心弦。毕竟这里可是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的中东啊!
等到静下心来后,Evonne打电话告诉B弟兄,说,Tobias的钱包被偷了。B弟兄很讶异,但并不惊慌。又过了一会,Evonne也联系上了Tobias,说:「他们要回来了。」
大约过了十分钟,两人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路旁,身边跟着四个背着枪的军人,还有一位大叔。路过的游客看着我们,一脸好奇的表情。而我们看见同伴们平安无事,也就放心振作了。
「怎幺样?」我问Tobias。他苦笑了一下,但神情并不焦急。
「追进墓园里,人就不见了。大叔说,皮夹可能被丢在地上,所以我们花了点时间寻找,但是找不到。」
我又对Belinda说:「有点危险喔!」
她气鼓鼓地说,因为太生气了,所以甚幺都不管就冲出去了。幸好那位犹太大叔很热心,看见他们两个外地人,立刻拉着他们找到了几个军人。大叔离开以后,军人们还继续陪我们站着,但并没有和我们多说甚幺,而是自顾自地讨论着。
Tobias算一算,他把这趟旅程所有的钱都带出来了,驾照和信用卡也都在皮夹里。
「多少钱?」我们问他。
他说:「五百美金,差不多是这次带出来的全部现金。」
「你把所有的钱都带了出来?」
钱,身外之物;比起掉钱更麻烦的是,后天周二就要自驾到加利利,没有驾照怎幺开车啊?
唯一万幸的是,这一天我们没有任何人带护照出来,不然整个旅程很可能就泡汤了。
「或许可以找台湾驻以色列的办事人员。待会也得去挂失信用卡,我已经跟我姊妹(太太)说了。」
我看着他,说:「我看你好像都不紧张,反而有点开心。」
Tobias承认,并不否认:「我觉得是很难得的经验。一开始我很生气,想打人,现在我会为小偷祷告,这种人真需要得救。」
喔,真是在火中才能试验出真金啊。Tobias,你正在实行圣经马太福音上的话:
「你们听见有话说,“当爱你的邻舍,恨你的仇敌。” 但是我告诉你们,要爱你们的仇敌,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,你们就可以作你们诸天之上父的儿子;因为祂叫祂的日头上升,照恶人,也照好人;降雨给义人,也给不义的人。」
「现在我们还得去报警。」
军人们问,你们知道警察局在哪里吗?
确认过后,军人们提着枪就走了,找偷窃的嫌犯可不是他们的专长。我们则重新走入墓园,找了一遍又一遍。少了Tobias的驾照,租车可能会出问题,说不定后面几周的行程都得变更,所以能找回来还是尽可能地找。
很遗憾,我们甚幺也没找到,只找到小偷手上那张不值钱的旧地图,被扔在守墓人的小屋附近。
Tobias机警地把它捡了起来:「上面有指纹,我们可以交给警方。」
这时守墓人从小屋中走出来,听了Tobias的见解后点点头,还开了侧门让我们出去,省下一段路程。
走了几步路,Evonne回头小声地问:「这守墓人会不会......」
Tobias立即大声地说:「喔,千万不要这样想。」
沿着墓园旁的小路,我们一路往北走,走到城墙的东北角,西折以后就是希律门,警察局就在门的对面,圆环的东北边,附近的街道旧旧的,沉溺在历史的泛黄里,有点像西门町略显破落的景象。
这道希律门,正如你所想的,得名于耶稣时代的希律王。但这并不是说,这门是在希律王时代就盖好的,相反的,这是耶路撒冷很晚才修筑的一座城门,晚到1875年时,由于街区的快速发展,鄂图曼帝国才决定在城北打开一个较大的缺口,也就是希律门,并且关闭了原先较小的角门。它之所以被称为希律门,只不过附近有一个教堂,而这教堂正好是传说中希律王曾经的住所,如此而已。
但比起看见希律门更令我雀跃的,是走进警察局。在国外,这还是第一次呢!
警察局正如我们所想的,有安检,进去以后我们被指示找某某警官报案,但他说:「可以请你们两位在外头等候吗?」
因为问话的房间,实在太小了。
于是,苦主和跟着追上去的Belinda留在小房间里,而我和Evonne只能坐在外头的椅子上等候。
我说:「上个厕所。」
一楼没厕所,走上楼,二三楼之间居然有扇门,出去以后就是广大的露天阳台,阳台上可以望向楼下的街景,望向另一头的希律门。
真有异国情调,我再次感谢神,要不是发生窃案,还真没有这个机会上来看看。
(后方的城墙就是希律门所在之处)
回到一楼以后,陆续又有几个人过来排排坐,有一对白人姐妹花,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哥,还有一个戴着以色列头巾的犹太女孩。原来,这一天在附近掉了钱的不只我们这一组。
大家齐聚一堂,莫非这是上天安排的?于是姊妹花打开话匣子,和有些腼腆的小哥聊起天来了。
那我们呢?
犹太姑娘夹在我和Evonne之间,眼观鼻,鼻观心,三个人都有点尴尬。
Evonne鼓起勇气,告诉犹太姑娘说:「换个位置?」
好啊。
但是,换完后三个人还是陷入沉默,只能各自把玩着相机和对象,因为等候的时间真是太长了......
穷极无聊之际,我盯着男警察女警察出出入入,研究一下他们的体格和肌肉,其中没有一个是过胖或过瘦的,有的看起来就像是好莱坞的动作片明星。从他们精悍的眼神,就能看出以色列警方的训练有素。
等啊等啊,房门总算打开了。可以回家了吗?
但我拉住大家说:「你们知道吗?楼上很美,可以看见希律门。」
可是女孩子们不肯上去,只有Tobias跟着上楼,在阳台上看着杂乱但颇有味道的街景。看来在旅行时,本来就喜欢冒险的男生们都会加倍地浪漫起来。
不过小偷这幺一闹,接下来Evonne也不敢重回狮子门了,客西马尼园,我们第二次失之交臂。
于是沿着希律门,前阵子刚发生恐攻的大马士革门,新门,雅法门,我们一路走回西耶路撒冷,走回熟悉的公寓,叩叩B弟兄的房门。他,在家,我们的心窝都温暖起来了。
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。
B弟兄说,我们碰上了典型的偷窃手法:把地图展开,拚命找你说话,掩护地图底下乱来的那只手。
原来如此。
「刚才在警察局,我问说再遇到这种人怎幺办?他们说,就是打下去!」Tobias苦笑。
我们基督徒,当然是不该打人的。大声斥喝他们,挥手叫他们滚开,也就很足够了。
B弟兄用他一贯的儒雅风范,徐徐告诉我们:以色列警方光是维持社会稳定,应付恐攻就很忙碌了,所以钱包回来的可能性不大。他又说,但是不必担心,如果他们敢进一步攻击游客,那就会把事情闹大;毕竟在以色列这个特殊的国家,你在公开场合攻击他人,军警会当场把你给枪毙掉的,所以没有一个小偷会蠢成这样,逼警方不得不来找你麻烦。这也就是说,「偷窃」是有的,但结伙「抢劫」这种事很难发生。你追,他只会逃,不会反身过来对付你,因为找你麻烦就是找他自己麻烦。
看来,每个行业都有一把尺,耶路撒冷的小偷也不例外。
我心里想着,还好啦,不会因此就对以色列的治安失望,因为偷窃这种事,即便在高度文明的欧洲也常常发生;至少以色列的小偷不敢攻击你,还安全一点呢。
但为甚幺小偷没找上距离更近的我,而是Tobias呢?
我笑了笑,这当然是包包被我揽在胸前,不像Tobias在侧边甩着甩着。其实小偷如果真找上我,也偷不着半样东西,因为包包不仅在我胸前,压在钱包上的,还有我在狮子门外向那孩子买的两罐果汁。如果小偷探手一摸,已经喝完的空罐立即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,提醒我这个好心肠的大叔小心谨慎呢!
友善,果然还是能够得到回馈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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