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11日,周五,我们第一次在耶路撒冷过安息日。在拍摄街头的景象时,走着走着,无意间还走到圣墓教堂去。
虽然那一天出门的时间很短,但我久久都无法忘怀,仿佛记忆被那一晚的月光烙印在脑海里。
一 趁着休市前快买菜!
安息日,顾名思义就是叫你休息,安息,不要做事了。这一天,连电梯都为转为安息日模式,不让你用手指「工作」去碰触按钮,而是自动停在每一层。
犹太人的一天是从日落开始,也就是先晚上再白天,所以安息日不等于周五或周六,而是从周五日落到周六日落为止。很多人也常常把安息日和基督徒的主日混在一起,以为安息日就是星期天,这是不对的。
这是我们度过的第一个安息日。一周前我们抵达以色列时,已经超过周六的日落时分,所以没有机会见识。这一次我们当然不会错过,肯定出门好好看一看。因为犹太教的支柱有三个:
一个是割礼,也就是男子割掉阳皮,表征在神面前割掉肉体;
一个是清洁的饮食条例,以吃喝表征对外正确的接触;
还有一个就是写入十诫的安息日,表征一切都由神完成了,亚当一受造就享受安息。
这些实行虽然在新约里被耶稣和使徒废掉了(因为变得徒具形式而失去精神),但废掉的只是形式,它们的实质仍然是受到肯定的。所以来以色列不体会一下安息日,那就可惜了。
但是在下午出门以前,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,那就是到市场去买菜。因为这一天犹太市场不会营业,大街小巷里的商店也都会休息;更麻烦的是,这些动作不会真的等到日落才开始执行,两点左右就会陆陆续续拉下铁门走人。即便你愿意大老远跑到旧城,去阿拉伯市场买东西(因为穆斯林不守安息日,照样营业);但是很抱歉,下午公车电车都停驶了,你怎么去?除非自己开车,或者拖着大袋小袋走路半小时回家,否则想要周末有新鲜的饭菜吃,就得趁着周四晚上或周五上午,赶紧到犹太人的市场走一遭。
住在隔壁的C姊妹,在我们初来耶路撒冷时就曾带我们去买菜。
「周四晚上的菜最便宜喔!」她千叮咛万叮咛。
平常晚上的菜就比白天便宜,在安息日封关的前一天,当然是便宜便宜更便宜了。只可惜周四我们有事,只能挑周五上午出门了。
我们仍旧先去俄罗斯小商店看看,然后才由家庭煮夫Tobias带队,拖着三部推车,漫步前往幅员广大的Mahane Yehuda市场。
和上次一样,市场依旧熙熙攘攘,依旧有许多的观光客来此闲逛。除了五颜六色的干货、甜食,台湾市场看得见的水果蔬菜,这里大部分也都看得到。而且,居然还有人专门卖香蕉。
有一个摊贩看见我们走近,直觉就拿起姜和葱蒜,仿佛华人到市场就是来买这些的。
我听见Belinda咕哝着说:「啊,圣经上跟摩西抱怨没有韭菜、葱、蒜可以吃,想要回埃及的可是你们哪......」
这一次我们有一个采购重点,就是牛肉。今天俄罗斯小商店的牛肉比较贵,我们想来市场挑挑看,结果在一个转角处,发现了一位帅气又高大的胡子哥,我们就停住不走了。
他们家的肉品质好,又干净(犹太肉贩们一般都会把肉放在玻璃柜里冷藏着),也有羊肉。长长的牛舌更让Belinda瞪大了眼睛。
「几乎比我的脸还大啊!」其实,并没有。
以色列虽然养了不少牛,但牛肉还是远远不够,得倚赖进口,因此肉价并不便宜。这里,还算可以接受。
趁着结帐的时候,Tobias兴味盎然地问肉贩:「可以合拍一张吗?」
「有何不可?」
其实一般的犹太人是很随和的,问路会回话,出到国外也能和其他人交朋友,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刻版印象。只有少数的宗教人士,也就是那些穿黑衣戴高帽的先生们,才会对外人保持一种冷淡的态度。而他们大多在耶路撒冷。
离开肉店以后,我们来到了大街上的摊位。今天的草莓又更便宜了,上次一盒10舍克勒,这次只要8舍克勒,还不到台币80元,可买。
在这里,我们偶遇了一对香港来的夫妇,体格精实,而且被太阳晒黑了,说他们才从加利利回来。
「喔,加利利我们下周会去,我们已经在耶路撒冷住一周了......」不知不觉我竟和他们闲话家常起来了。
他们说,接下来在耶路撒冷,他们也想自己做菜,所以得赶紧来买菜。这样看来,他们可能和我们一样住在公寓里。想住久一点的话,这的确是好的选择。这对夫妇还说,他们曾经到台湾骑脚踏车环岛,很愉快。
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。
在买菜的空档,Evonne自己也买齐了没药、肉桂、菖蒲、桂皮,只要加上冰箱里的橄榄油,就凑齐旧约中「圣膏油」的成分了。当然她不会真的去调制,因为按照旧约,私自调制圣膏油乃是大忌,圣膏油只能供圣殿使用。她只不过想看看这些材料到底长甚么样子罢了。她也买了乳香,直说是不是该去买点黄金,因为黄金、乳香和没药,正好是主耶稣出生那时,东方的星象家带去献上的礼物。
托她的福,我才知道姜和香菇,在以色列居然是和香料药材等其他干货摆在一起卖的,而且咖啡店门口居然会摆柜卖香料,这不是很奇妙吗?
二 月光下的圣墓教堂
下午四点,我们走出公寓大门,开始往街头移动。
睡过午觉再出门,果然舒服多了,只是这街头空荡荡的,还真不容易习惯。
咖啡店,关着门;衣饰店,关着门;杂货店,关着门。再过一会儿,那些极少数还开着的,也都要关了。
街道上冷冷清清,仿佛一夜之间沉睡的枯枝;不但没有电车,连汽车都减少了许多,加上到处乱晃的观光客,行人也不到平时的一成。无论是在行人徒步区,或者在有如西门町红楼的锡安广场,人都散了,也没甚么人在室外喝咖啡。
只剩下猫儿开始出没,本地人都去哪里了呢?
原来他们都回到家里,准备和家人团聚吃晚饭。
安息日虽然从日落开始算,但公司行号从中午就陆续放假了,周六则放全天,所以他们至少有一天半可以和家人好好相处。而他们相处的第一件事,就是坐下来好好吃顿饭,别的甚么都不管。所以少数在街上看见的犹太人,多半是三三两两,扶老携幼走着的,像是要赶赴甚么宴会;等他们走过以后,街上依旧一片萧索。
「甚么都没有,要拍甚么?」虽然甚么都没有也是一种景象,但我们没有约到当地的犹太人一同用餐,无法体会室内「究竟有甚么」,还是相当的遗憾。
吹着凉风,走着走着,一路就走到雅法门,钻进东耶路撒冷的旧城去了,就像是男女朋友交往到最后,通常都会走向红毯的另一端一样。
我拉住Tobias:「你看,有奇怪的帽子!」
前方有两个男人走着,戴着罕见的蛋糕帽。
在宗教氛围浓厚的耶城,一般的犹太男人会戴小帽,宗教人士则戴高帽,但在安息日这一天,有些人还会戴上蛋糕帽,方方正正,仿佛蓬松的蛋糕涂上黑漆,又像是乌鸦化身的使者。
戴蛋糕帽的男人,看起来像是要参加国王的加冕典礼,脚步十分稳重。他们究竟有怎么样的来头呢?
后来我们问了当地的犹太朋友,她一愣,原来连她也不知道答案。
旧城以阿拉伯人居多,基督徒区的商店都还开着做生意,但大多是卖纪念品发观光财的,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并不多。我们钻进小巷后,一辆笨重的拖拉车突然登场,轰隆隆的,从另一头向着低处的我们铺天盖地压下来。
这可不是一般道路,而是深藏于房舍之间,被两旁建筑夹紧的巷弄,空间又窄又崎岖,还有石阶上上下下,怎么会出现这种不合时宜的拖拉车?
我们兴味盎然地看着它,它也非常卖力地前进,一阶一阶慢慢爬下来,最后,从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我身旁缓缓经过。
「喔,有床,是在搬家啊!」
的确,若不是动用这种小型拖车,一般搬家公司的卡车是开不进窄巷来的,甚至连商家的补货也做不到。
如果你也到了耶路撒冷,祝你好运,能看到窄巷中轰隆隆的拖车。
再转过几条街巷后,Tobias查了一下手机,「咦」地一声。
「我们好像离圣墓教堂很近了......」他一边说着,一边加快了脚步往前行。
果不其然,在黄昏的天空下,眼前就是壮观的圣墓教堂,旧城基督徒区的精神象征和发展的中心,希腊正教(东正教)耶路撒冷牧首的教座也在这里。
这里,仿佛耶路撒冷建筑的缩影,琳瑯满目尽都是石头,走下石头阶梯,就是一处石头广场,光滑可人,尽头就是巨大的教堂建筑群,最高之处乃是一个钟楼。
这座教堂历史很早,是公元四世纪时,由罗马的君士坦丁大帝母亲海伦娜所推动的。据说她是敬虔的基督徒,为了得知救主受死的刑场(各各他)在哪里,埋葬并复活的地方又在哪里,于是请儿子竭尽所能地调查,最后终于让她查了出来,并且在上头盖起教堂。
这座教堂究竟有多重要呢?事实上,所谓的「苦路十四站」最后五站全都在这里,也就是说,在耶稣受审直至复活的整个过程,有三分之一发生在这里,可说是观光客必来的景点。这五站分别是:
第九站在教堂后侧,是耶稣第三次跌倒的地方(圣经中并无记载祂的三次跌倒,乃是传说)。
第十站是位于教堂陡斜台阶的礼拜堂,耶稣在此被剥去衣服。
第十一站是钉十字架的地方,也就是楼上的圣坛,地板上镶嵌了马赛克图案,两旁壁画尽是耶稣在刑场上受难的过程。
第十二站是耶稣的死亡之地。根据四福音的记载,当祂死时发生了地震,令围观者惊栗,而在前述圣坛下方的岩石,正好也有一处裂痕。
第十三站是教堂入口处一块长方形蔷薇色的石灰岩石,据说耶稣从十字架解下后,尸体被洒满了沉香、没药和母亲马利亚的泪水,再用麻布裹着全身,放在这块大石上。
最后一站,传说就是圣墓,耶稣埋葬在这里,也在这里复活。它是一个圆形大厅的祭坛,前面是天使礼拜堂,后面则有一个小石室,可以容纳四人进入,但要弯着身子进去,里头有一块大理石板。坟墓上有耶稣像,供奉着鲜花。
(为了进入圣墓石室,游客在教堂内排出了一条人龙)
尽管介绍起来很简单,但事实上,这座教堂内部的管理非常复杂,正如耶路撒冷旧城的居民结构那样的复杂。圣墓教堂的象征意义既如此重大,因此它不由一家独占,而是同时受到罗马天主教、希腊正教、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管理,另外叙利亚正教会、埃塞俄比亚正教会、科普特正教会也享有部分设施的使用及管理权。不仅如此,在1187年,埃及的苏丹撒拉丁占领耶路撒冷后,任命两个穆斯林家族管理圣墓教堂,一个是钥匙的保管者,另一个则为教堂的守护人与守门人。这两个职务一路传承至今,并且在基督徒各教派林立之中,经常担任各种仪式的中立见证人,成为耶路撒冷最特殊的景致之一。
当你想到偌大的教堂内,循着阶梯上下,层层叠叠,彷如巨大的迷宫,而每一个角落归谁管里都是协商过的,每一根蜡烛和细琐的装饰都有各自的讲究,你就不禁要感叹起来:人,要真正合一并不简单。
教堂内的照明并不好,也许是刻意的,光线幽微而闪闪烁烁,不论白昼夜间都是如此,营造出一种奇特的神秘感。当我们从大门进入后,眼睛有些不能适应,但还是一眼便认出第十三站-耶稣死后暂放的长石。石头上有一个像是杠杆的设计,吊挂着七八盏长壶状的灯,好让朝圣的游客可以清楚看见石头。
就如之前听说的,果然有许多人跪在这块长石上抚摸亲吻并哭泣,神情肃穆。
一面当然非常感动,另一面我却想起马太福音上的话:「祂不在这里,照祂所说的,已经复活了。」
且不说是不是真的躺过耶稣,即便是,也不过如同当年骑过的毛驴一般,并无任何神奇之处,还不如祷告时直接与祂接触更为亲密,你看是不是呢?
这样一想,便没有兴趣挤入几尺之隔的圣墓石室观看,那里早已排出一条长长的队伍,而且还盘旋了一圈。何况各各他真的同时是坟墓的所在吗?做过一些文献考证工作的我,对于这一点是保持怀疑的。
说到底,这里不过是在一个可能的遗址上盖起的「情境」罢了,看看可以,崇拜就大可不必了。
所以只剩下Tobias和Evonne去排队,我则和有点不耐烦的Belinda退出教堂,走到广场阶梯上坐下来。
教堂外的大白猫喵喵喵,慢慢走过来,让Belinda逗着玩,我则看着天空发呆。
「怎么了吗?」
「月亮很大。」我指指天空。不爱猫的人,只能看月亮。
今天的月亮不圆,但仍光洁可人,映照着地上的教堂。月光下的耶路撒冷,月光下对于遥远故乡的思念,月光下沐浴的街景,光影背后细微的呼吸声。要是能带自己的另一半过来,那就更好了.......
正和Belinda谈着教堂内部复杂的生态时,一群穿着整齐的修女走下阶梯,与我们擦身而过,鱼贯步入教堂。
我说:「那么,我们也回去看看吧!」
Tobias先遇着我们。他摇摇头:「空间很小,一次只能四个人进去。最好笑的是,有一个导游,用力拍着石室的墙壁,叫里头的团员快点出来。每个人都看一下就出来了。」
那么,看也看了,我们走吧!
我们四人离开教堂,离开旧城,慢慢走回西耶路撒冷。晚上七点多,原本繁华的街道竟然像午夜两三点,凄清而干净。经过一户人家时,偶然瞥见里头的灯光和笑声,还有食物的味道。这是安息日的家庭聚会吗?
正好奇的时候,有个声音从二楼传出来:「进来!」
当然,他是用英语说的,原来这里是个餐厅,原来安息日还是会有一些商家偷偷做生意的。
我们笑了笑,继续走向不远处的公寓,院子里那棵带着枯枝的高树,还在殷殷切盼我们的回归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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