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末清冷的早晨,出乎意料的,你收好了背包,一身黑衣等着,不像先前的日子,因为上夜班,早晨总是倦极,没人叫得起。我和妈妈也准备好,要和你一起到区公所报到。妈妈骑一台车,你骑一台车载我。坐上车,扶着你的肩,我心里焦急着,想着话语要为你祷告,我触着你的臂膀,一会儿,想到了那个浪子回头的小儿子,我向神祷告:「主啊,愿祢的圣灵与他同在,在兵营的时候,赐他软弱的时候,就如同那渴望吃猪只豆荚的小儿子,能有那需要的时刻,以致柔和、以致醒悟。」你蛮不在乎嚼着槟榔,嚼得满口血红。
看你随着唱名归入队伍的那一瞬间,我是想哭的,但我很快抽离那样伤感的情绪,我知道,你还是我记忆中那个宝贝弟弟,曾让我放在心上至深,使我有近似母亲心情的那个孩子。回来之后,我想起你幼时那稚气的模样,心里又好深的挂念,但这些情绪的种种,都比不上我对你更深的爱,以致我冷静的向着我的神呼求:愿你受挫、愿你有那无法承受之时,愿你的心灵行走到那无法再行走的低谷尽头,愿你看见那低谷的尽头不是绝望的黑暗,有那微光吸引你,走向认识神的起头。
父亲还在的时候,入伍的征召就来了,那单子留的联络人还是爸爸,之后却了无消息,在这段时间,父亲生病、住院、离世,我们三四个孩子,这样傻傻的,亲戚们叨念我们的稚嫩,爸爸的后事怎么办才好,真的都还像是个孩子、却又要坚强的扶着妈妈,办了爸爸的后事。我是感谢神的,我知道是慈爱的上帝预留了时间给你和爸爸。爸爸生病前,是你带爸爸去住院的,爸爸昏迷前,是你买好午餐要给爸爸吃,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,面对爸爸生命危急之时,该是有多么慌张。但也因为这样的相依,弟弟啊,你感受到了吗?这是上帝给你的礼物,把爸爸最后的时间,留给了你这个稚龄的小儿子。
那天,我在学校工作着,你哭着打电话来:「姐姐,我好想爸爸、我好想爸爸……呜呜……」哭得那样哽咽,对你的不舍和坚守恩典的信心两相撞击着,只一下子,我将眼泪吞了回去,绝不让软弱的哀伤抹灭神为我们所做的一切,我告诉你:「爸爸在天上,他过得非常好,这是上帝最好的安排。」你没听懂,犹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,说:「再寄给我一些爸爸的照片好不好?」我应允了你,但那时间过后,你也没再追讨。
这就是年轻的你呀,情感来得猛烈,消失得迅速,但爸爸走后,却有一份长存的想念,伴随感恩,常与我同在着。每当我想起爸爸,心里就因着神的恩典而更明亮几分,一次又一次,我终于也越过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,眼光得以注视着穹苍之间的永恒,安憩在生命更迭的律里。
那天早上,征召入伍的兵单送来,我正好在家。我知道,那也是上帝的安排,在爸爸走后八个月,让你静静收拾着丧父的心情,让我在日子里面对没有爸爸的冲突与困难,那些日子,我把神所赐的盔甲重重穿上,在人性的战场上争战一回,再把盔甲卸下之后,上帝没有忘记你,祂借着这兵单,要将你带向生命的另一个阶段,也许是重生──我深切的盼望着。
圣经里记载着一则小儿子的故事,那小儿子在父亲的呵护之下成长,衣食无缺,原先是「任意放荡」的性格,直到后来,他拿了家业,离开父亲,自以为的闯荡天下,却遭遇环境的「饥荒」,因着这饥荒穷苦,不得不低头,饥饿得连猪所吃的豆荚都渴望拿来充饥,生命必须被逼迫到这样的地步,这生来受宠的小儿子才有那「醒悟」,得以脱去那放肆的性格,如酒醉般横冲直撞的脚步收拢,开始稳稳的、踏实的、一步一步的,走在人生的道路上。
父亲是走了,你失去了父亲遮蔽的羽翼,然而,我是这样为你祷告的,如果生命必须要有极度的缺乏,才明白平日丰盈的可贵,那么,甚愿在这有限的兵旅生涯中,你的生命有那穷苦到吃豆荚的时刻,好叫那醒悟的亮光照进你昏沉不清的心灵里,当你又如那日一般哽咽着,说你想念爸爸的时候,那早就等待着你、向你张开慈爱双臂的阿爸父,将回应你的哭喊,以那长阔高深的天父之爱,一生与你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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